2005年9月21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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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工之死
再揭山西非法用工黑洞
新华社记者 刘云伶 王昭

  8月中旬,在山西省晋中市祁县宝成玻璃器皿厂,一名年仅15岁的童工被车间主任用铁钳重戳后不治身亡。而就在记者日前赴祁县采访这一事件时,竟看到在距事发工厂数百米的另一个玻璃厂里,还有十多名童工在辛苦劳作。
    
  上班第八天惨死的男童
  死亡童工名为段辉栋,系祁县古县镇孙家河村人。5年前,其父因白血病去世,母亲郭永华背着为夫治病欠下的7万元债务,和两个儿子艰难生活。去年,大儿子段辉征考上一所中专,每年学费加食宿等费用至少需4000多元。2004年开春,为供哥哥读书,刚上初中一年级的辉栋辍了学,开始到处打工赚钱。今年8月6日开始,辉栋与6个小伙伴一起,每天凌晨4点半便出发,到10多里外的古县镇宝成玻璃厂,做容易受伤的“打小泡”(用铁管蘸上熔化的玻璃在模型里吹形状)工作,每天挣25元。7天后,还没来得及熟悉工作的辉栋便在车间里遇害。
  根据祁县公安局提供的调查结果,宝成玻璃厂车间主任渠红杰见段辉栋与另外一男工发生口角,便顺手拿起一把带尖大钳抛向段以图制止争吵,不料钳子尖一下扎向段辉栋胸部,致使其受伤并不治身亡。办案人员告诉记者,“过失杀人”的渠红杰乃厂长渠红军的弟弟,事发后逃逸,第3天投案自首。
  昭馀镇卫生院有关负责人说,厂里起初把段辉栋拉到社区卫生所救治,后转移到昭馀镇卫生院,当时已休克。院方因条件有限,便从太谷请来专家会诊并做手术。9点多,辉栋因失血过多等原因停止心跳。
  然而在厂方精心隐瞒和欺骗下,段辉栋从受伤至死前长达6小时内,都没能见到自己的母亲。
  “13号下午5点多,和辉栋在一起打工的小孩都回来了,还不见他的影子,我就急了。问那些孩子,一开始他们说辉栋住厂里的宿舍了。我一想,那宿舍只有一张床,又脏又破,下雨天孩子都不住,大晴天的怎么会住!”郭永华向记者哭诉,在她再三追问下,一个姓刘的孩子才说,辉栋被车间主任给扎了,正在医院抢救。她赶到厂里,却听说儿子的伤已包好,去买衣服了。直到当晚9点左右,她才被送到医院,而院长的一句“你儿子不行了”犹如晴天霹雳,使她当即晕倒在医院里。
  利用暑期和弟弟一起在宝成玻璃厂打工的段辉征及时听说了其受伤的消息,却同样一直被厂长骗说“没事”,下午6点被渠红杰二哥拉上车,却在其若无其事地送钱、买啤酒后,至晚8时才到达昭馀镇卫生院。“弟弟奄奄一息地躺在一个放着四张床的病房里,一只手、一条腿各插着输液和输血管,鼻子插着氧气管。”辉征哽咽着说:“弟弟一睁眼就问‘咱妈呢?’可他到死也没见到妈妈!”
    苦不敢言的童工
  据祁县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局长董如汤介绍,该县是全国最大的人工玻璃吹制基地,全县160多家玻璃器皿厂中,二三十家曾被查出非法雇佣童工,仅2004年,全县就遣散了115名童工。
  山西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监察处处长刘政指出,尽管祁县玻璃行业雇佣童工现象有所减少,但仍有不少企业主在利益驱使下,在恶劣的生产环境里大量雇佣童工,有的还打骂、虐待童工。
  祁县劳动局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一个多月以来,劳动局的劳动监察大队一直在全县进行童工专项检查。但记者在事发两周后来到祁县看到,尽管宝成玻璃厂已关闭,但在距其仅数百米的另一家玻璃厂厂房里,正劳作的近20名工人中,多半是明显稚嫩、瘦小的童工。
  这家玻璃厂一边毫无顾忌地雇佣童工,一边超乎寻常地警惕着来访者。记者刚进大门,就被一个看门的小伙子拦住,召集同伴的口哨声也随即响起。当记者边与之周旋边走进简陋的厂房,4个青年男子已围了上来,要求记者离开。
  记者看到,10几个孩子围在一座形似“炼丹炉”的熔炉旁,有的用铁管吹玻璃,有的清理工具,有的搬运材料,其中还有三四个女孩子,干着同男孩子一样的工作。厂房里酷热而干燥,至少有摄氏50度,3分钟下来,人就感觉胸闷气短。记者询问几个孩子的年龄,他们无一不说17或18岁,但问到出生年份却思考半晌才支吾作答。拦住记者的小伙子则说,他们是“跟父母来车间玩耍的小孩儿”。
  段辉征说,工厂要求每天早晨5点一刻准时开工,迟到一次扣罚10元工钱,中午不能休息,吃完饭必须立刻返回岗位。他告诉记者,所谓的午饭,不过是一碗面和少量水煮茄子;渴了,只能喝口自来水。
  虽然玻璃厂工艺简单,童工们也难免有出差错的时候,结果不是自己烧伤,便是被工头打伤。昭馀镇卫生院一位医生说,每年都有因吹制玻璃而被烧伤、烫伤的童工来就诊,其中不少是小孩子。事实上,很多童工受伤后通常先被送往临近小诊所或社区医院,不少玻璃厂还备有专治烧伤的药物,让童工受伤时自行疗伤。
  “我们不敢不听话,生怕被骂、挨打。就是被打了也不敢吭气,看见头头们打人也不敢吭声,不然自己也会跟着被收拾。”曾在宝成玻璃厂打工的一名童工说。正因为如此,眼睁睁看着段辉栋被车间主任用铁钳戳中,血流不止地倒在地上,小伙伴们却都不敢吱声。
  童工段辉栋之死为人们敲了一记响亮的警钟,加大打击非法雇用童工的力度,无疑是当地政府的当务之急。然而,如何建立真正的“长效机制”,根治雇用童工痼疾,则更应该成为政府工作的重要研究课题。